第99章 血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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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迹,会告诉我们真相◎

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右上方, 眼珠左右转动,这代表他在制造想象画面,在创造、在构思。

当人们思考时, 大脑的不同区域被激活, 眼睛会朝着不同的方向运动。朝向左上方看, 说明大脑在回忆过去的情景或事物, 可以判断说的是真话;朝向右上方看,说明大脑在想象一幅全新的画面,可以判断说的是谎话。

刚才高广强询问盛载天作案细节时,他的话语有些停顿, 视线转向右上方,这说明一个事实——他在说谎。

是全部说谎, 还是局部说谎?还有待验证。

刚才盛载天陈述作案过程时, 他的精力高度集中,并没有泄露真实所想。赵向晚看一眼高广强, 目光里带着征询。

高广强知道她的意思,微微颔首:“你来问吧。”

赵向晚凤眼闪亮, 声音清澈, 似泉水流淌,她的问题并不难回答,这让坐在冰冷审讯室里、内心忐忑不安的盛载天渐渐放松了下来。

“今年高三?”

“是的。”

“已经毕业了?”

“是的。”

“为什么没有在学校上课?”

“我已经保送, 不用参加高考, 老师让我不要去学校, 免得影响同学们的复习劲头。”

“你在学校朋友多吗?”

“挺多的, 我爱打球, 组建了一个篮球队, 每个星期都会打几场, 哥儿几个关系很好。”

“打篮球你是和谁学的?”

“我爸……”

说到这里,盛载天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

眼眸低垂,看着地面发呆。

赵向晚没有打扰他,朱飞鹏看他一直不开口,想要提醒一下,却被赵向晚抬手制止。

【爸爸死了。】

【我要保护妈妈。】

【妈妈身体不好,刚刚出院,她有哮喘,不能让她坐牢。】

【如果必须有人来承担罪名,那就我来。我不满十八岁,罪不致死,我年轻身体好,不怕吃苦。】

【刚才那个警察问问题的时候我好紧张,明明准备得很充足,哥哥还让我背了一遍,怎么他一问我就卡壳了?】

从盛载天的讲述中,赵向晚推测出两点。

第一,杀人者是谢纤云。

第二,盛载中是知情者。

这样一来,至少重案组的侦查范围大大缩小,只需要集中在这母子三人身上即可。

赵向晚问:“你爸在四季请客的那一天,你为什么不高兴?”

盛载天的眼神转向左上方:“我妈住院孤零零一个人,我们却在这里吃香喝辣,我当然不高兴。”

赵向晚问:“你爸和你妈关系怎么样?”

盛载天摇头:“不好。我爸对我很好,我妈也对我很好,可是他们俩关系不好。我问他们,他们就说我还小,不要管大人的事。”

赵向晚问:“你妈胆子小吗?”

盛载天说:“是,我妈害怕和陌生人说话。要是有人和她说话,她要么不吭声,要么就是你问我答,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讲一句谎话。”

社交恐惧症?

社交恐惧症,书面描述是指对社交场合产生各种预期,以至于引发紧张、焦虑和恐惧感,过分、不合理畏惧某种客观事物或情境。

简而言之,就是还没开始社交,就脑补出一系列令人恐惧的画面,从而害怕与人打交道、不愿意进入社交场合。

赵向晚问:“她要是一个人在家呢,会是什么样子?”

盛载天的脸上有了一丝欢喜:“我妈一个人在家,或者没有人注意她的时候,她就特别开心。她会做饭、做各种糕点,她还会唱戏,我曾经碰到过她一个人在大厅里边唱边舞,真的很漂亮。”

在盛载天的心目中,母亲是最美的。

所以,他要保护好她。

感觉到盛载天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赵向晚突然加快了语速。

“22号下午几点从医院出发?”

“三点二十分。”

“几点到达别墅?”

“四点左右。”

“几点离开别墅?”

“四点二十?”

“几点回到医院?”

“快五点了吧。”

“你不到十八岁,有驾照?”

盛载天愣了一下神:“我,我没有驾照,但我会开车,我哥教我开的。”

“你五点到达医院,直接去的病房?”

“是……”

他的眼神开始游离,视线移向右上方。

【说谎好累,我想想,当时我哥和我妈,是五点差十分到医院的吧?他们是直接上病房的是不是?】

很好,三点二十离开病房的人,不是盛载天,而是盛载中和谢纤云。

“到了病房,你见到了谁?”

“我哥和我妈。”

“然后呢?”

“我把车钥匙给了我哥,然后回酒店。”

赵向晚突然问了一个细节:“奖杯在哪里?”

盛载天的额头开始冒汗:“什么?”

赵向晚凤眼微眯,带着压力:“你把车钥匙给你哥的时候,奖杯在哪里?”

盛载天犹豫着回答:“在,在我身上。”

赵向晚举起证物袋,这个三十厘米高的奖杯根本放不进口袋。

赵向晚的声音突然提高:“来,你演示一下,怎么把这么大的奖杯放在身上。”

盛载天看着这个奖杯,张口结舌。

一个谎话,需要一百个谎话来圆。

【当时,我哥应该是把奖杯放在车上的吧?可是换成我来,这一点突然就说不过去。】

盛载天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拿外套裹着,拿在手上,所以他们没有看到。”

赵向晚的嘴角微勾:“你那天穿了外套吗?哪一件?”

盛载天努力回想。

【那天下午有点闷,从酒店出来往医院去的时候飘了点雨,我穿的是一件长袖运动T恤,真没穿外套。】

盛载天硬着头皮回答:“穿了外套,就是现在身上穿的这件牛仔外套。”

赵向晚的声音变得冰冷:“不,你没有穿外套。”

盛载天呆呆地看着赵向晚,不知道她为什么态度变得这么冷硬。

赵向晚道:“只需要走访医院护士、酒店大堂服务员,就能知道你那天穿的是什么。你想好再回答,如果发现你在说谎,后果很严重!”

盛载天的额头有冷汗流下。

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审讯,心理压力倍增。

他终于意识到,话越多,错越多。

赵向晚没有继续追问,她在等待盛载天的内心独白。

【怎么办?我哥根本没有交代这些细节。】

【不是说,只要我自首,警察就会欣然接受吗?这件案子,只要有人认下,不就行了吗?干嘛要问这么细?】

【让我想想,让我想一想……】

【三点十分左右,我哥来到医院,坐下来说了几名话就对妈说,爸要他回家一趟。妈说她也要回去拿点东西,干脆跟他一起回家。然后呢?我哥让我守在病床这里,要是护士过来就说我妈要休息。等到五点左右,哥和妈终于回来,他们俩的脸色都很不好,妈妈哆哆嗦嗦地换了带血的衣服,踡在被窝里哭。我很怕,抓住我哥的手,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向晚听分明前因后果,厉声道:“法律不容践踏、正义不容亵渎!我们公安干警破案,求的不是有人认罪,而是寻求真相。盛载天,你欺骗公安干警,包庇杀人凶手,是把我们公安干警当成傻瓜了吗?”

盛载天被赵向晚这一说,顿时便急得直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想践踏法律,更不敢亵渎正义,我哪敢把你们当傻瓜,我……我只是自首。”

赵向晚冷笑一声,紧紧盯着盛载天的眼睛:“盛载天,请你把事实告诉我们,至于是对是错,应该接受什么制裁,一切交给法律判决。”

盛载天不敢与赵向晚目光对视,目光闪烁,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爸爸死了,他对我这么好,我要承认弑父吗?】

【可是,我不承认的话,妈妈就要去坐牢。虽然肯定是误杀,但也要坐牢。她身体那么差,哪里扛得住?】

【哥哥说了,他会请最好的律师,我不会有事。我只要向警察承认,是争吵中无意间打了爸爸一下,后面的事情都交给他。】

盛载天挣扎半晌,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无比:“我没有说谎,是我动的手。我很怕,我很乱,可能有些细节记不太清楚,但是……真的,我爸是我杀的。”

到这一步,赵向晚知道,他的内心建设已经完成。

盛载天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一旦他下定决心做某件事,会排除万难,勇往直前。

现在和他对抗,恐怕要费很大的力气。

赵向晚合上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看一眼高广强,示意自己已经问完了。

高广强点点头。

他有经验,也能看得出来盛载天的讲述里,虽然有些细节不相符,但这些细节是可以修改、完善的,大致的时间线、逻辑线都非常清晰。

必须再重新找证据,来验证他的话。

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高广强站起身:“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盛载天松了一口气,腰、肩一下子便垮了下来。

【终于撑过了第一波。】

【希望明天警察能够和善一点,这两个太厉害了。】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她今天已经足够和善。

夜深了,赵向晚终于回到自己的小窝。

忙碌了一天,几乎沾枕即睡。

闭上眼睛都是各种豪门恩怨,心累。

第二天一早,重案组先到医院询问22号下午母子三人的行踪,然后赵向晚、朱飞鹏、刘良驹三人重回繁龙湾别墅区,开展进一步走访。

第一步,从保安开始。

“6月22号下午3点半左右,有没有看到尾号999的黑色奔驰开进来?”

保安思索了一下,有些犹豫。

“可能有吧?过了几天,真不太记得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出去。21号那天之所以能够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盛总和盛大少都和我打过招呼,还送了块蛋糕。”

挨着个地再一次排查周边住户,终于有人记得起来。

“有,22号下午我见过盛总的车回来,不过很快就走了。”

“我下午开车出去的时候,正与盛总那辆车相对而开,时间应该是下午四点左右。”

别墅区虽然住户不多,但大家互相都熟悉,做什么生意,开什么车,请没请保姆,家里有几口人……

开车进出,对面而过,看清楚对方车牌,这很正常。

朱飞鹏得到这个重要证词,非常高兴,与刘良驹交换了一个眼神:“太好了,22号下午四点,盛家尾号999的私家车,的确是回了别墅。这说明盛载天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三人再一次拜访盛家别墅,谢纤云在卧室休息,接待他们的是盛载中。

盛载中表情很沉重,见到警察过来便关心地询问:“小天,在那里还好吧?没有受苦吧?他还小,请你们多担待。”

朱飞鹏询问了他几个问题,盛载中对答如流。

“22号下午你几点从办公室出发?”

“三点。”

“大约几点到达病房?”

“公司到省人民医院还比较近,大概十分钟车程,再加上停车、上楼的时候,估计三点十几分吧。”

“探望母亲都聊了些什么?停留了多久?”

“就了解一下病情,问问小天妈妈睡觉、饮食怎样,还要不要再请护工这些。我妈不喜欢外人在身边,所以只晚上请了一个护工睡走廊,防着晚上她起夜。”

“几点离开?”

“五点左右吧。”

一切都与盛载天的供述严丝合缝。

赵向晚突然发话:“你弟弟为什么找你要车钥匙,他为什么要回家?”

盛载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他只说开车回一趟家,我向来对他百依百顺。”

【所有人,都对他百依百顺,呵。】

终于听到盛载中内心的一丝不满,赵向晚知道问话方向准确,继续问:“他没有驾照,你怎么放心让他开车?”

盛载中道:“他会开车,从十六岁开始他就经常开车了。”

【盛承昊宠他,谁敢说个不字?】

赵向晚说:“如果出了事呢?他这可是无证驾驶,违反交通法规。”

盛载中淡淡道:“没事,我爸的律师团队,自然会处理这样的小事。”

朱飞鹏有点生气:“这是小事?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这个“好”字,咬字特别重,盛载中转过脸,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不对小天好,难道等盛承昊吼我、怀疑我、开除我?】

盛载中的内心里,从不称呼一声“爸”,而是直呼其名,显然对父亲并不尊敬。

赵向晚继续询问案情:“盛载天回家后,你在做什么?”

盛载中回答:“我带妈下去检查,医生开了CT,但因为上午要打针,所以没有去。”

从住院部三楼下来,走到门诊一楼,中间要经过一个小花园。

赵向晚问:“你们三个一起下去的?”

盛载中点头:“是的。下楼之后,小天拿钥匙去停车场开车,我带妈去门诊楼检查。”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检查报告单显示,谢女士是23号检查的。”

盛载中显然早有准备:“是,那天下午我妈一直说头晕,不愿意去检查,她又不肯回病房,看小花园环境好,所以就在那里坐着。”

赵向晚问:“从三点半一直坐到五点?”

盛载中道:“是的,快五点的时候,我妈觉得人舒服了一点,就和我一起回了病房。后来小天过来,把钥匙给我,我看他神情慌张,就问了一句,可是他没有说话,匆匆离开。走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长长的……”

朱飞鹏:“什么东西?”

这货比弟弟狡猾多了,肯定要说是奖杯,

盛载中点头:“就是个水晶奖杯。我当时还想,怎么弟弟回家就拿了个那?谁知道,那竟然是凶器呢,唉!现在想起来真的挺后悔。如果当时我多问一句,了解到小天回去后和爸爸吵了一架,又一时冲动打了爸爸,我一定会赶回别墅,尽早送医院抢救,说不定我爸就不会死,一切都会和平时一样,我真的非常非常后悔!”

这个细节,盛载中圆得比盛载天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两人没有对好证词。

朱飞鹏问:“然后呢?”

盛载中道:“然后?然后小天回了酒店,我开车回了公司。直到25号,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说我爸死了,我回来才知道,是小天不小心杀了爸。唉!你们走了之后,小天回来了,他和我们把实情一说,我和我妈都傻了眼。”

朱飞鹏问:“你们就这样让他到市局自首了?”

盛载中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没有办法。我妈做了饭菜,小天洗了澡,一家人吃了一顿饭,然后小天就走了。我妈拦不住他,我也没办法,唉!不过,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只希望,他在那里你们对他好一点。他不是个坏孩子,他就是失手,真的是不小心。我爸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会想杀爸呢?”

【给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和盛承昊动手。失手?怎么可能失手。】

【真是个傻子。】

【妈只要掉几滴眼泪,他就主动跳出来顶罪。】

赵向晚站了起来,礼貌询问:“可不可以带我上去看一看案发现场?”

盛载中起身:“行。”

盛载中在前面走,赵向晚突然发问:“22号中午,你和盛总聊了些什么?”

盛载中目光微敛:“就是工作上的事。”

赵向晚道:“工作上的事,能聊一个小时?”

盛载中迈步上楼:“你不懂我爸,他谈起工作来,可以一口气谈几个小时。”

赵向晚道:“工作狂?”

盛载中苦笑:“是啊。”

赵向晚道:“所以,连你生日也会遗忘?”

盛载中停住了脚步。

赵向晚道:“21号,是你生日吧?你妈即使住院,也在冰箱里给你留下做好的蛋糕,可是你的父亲,只知道工作,恐怕

连那天是你生日,都忘记了吧?”

昨天晚上查看盛家四口的户口信息,赵向晚终于明白为什么6月21日这天,盛载中会给保安送蛋糕。

盛载中的脸色有了变化,那张讨喜的面孔上有了阴云。

【他的心里只有小天,他记得小天的每一个生日,再忙也会参加他的家长会,陪他一起打球,为他的每一点进步而感到骄傲,可是我呢?他连那天是我的生日都不记得!他只知道要求我接来送去,让我去逼开发部的那班科研人员。我是他儿子,我不是司机!哦,不,我根本不是他儿子。】

不是他儿子?

盛载中不是盛承昊亲生儿子?

赵向晚的内心再一次受到冲击。

不过分神两秒,盛载中迅速调整好心情,他继续往上走,淡淡道:“我爸工作忙,又不是什么整生日,过不过的都无所谓。”

嫉妒,是盛载中的心结。

只要不断刺激这份嫉妒之心,盛载中就会展示出他最真实的一面。

赵向晚跟着他上楼,站在书房门外。

看着门口左侧的陈列柜,赵向晚道:“真的是因为工作忙吗?我看这陈列柜,盛总最在乎、最宝贵的东西,应该都在这里吧?”

盛载中猛地转过头,盯着赵向晚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赵向晚耸耸肩,一脸的无辜:“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第一次过来勘查现场的时候就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柜子里没有你的照片,也没有你的奖杯、奖状和奖章?哦,当然,也有可能你不如弟弟优秀,什么奖励都没有获得过?”

盛载中的眼睑**了几下。

【我没有奖励吗?不是的!我也拿过三好学生,我也有过绘画获奖,我也曾有过歌咏比赛一等奖,为什么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妈妈说,不要紧,她知道我有多优秀。可是……为什么他就完全看不到呢?如果不是去年他们吵架我偷听到,我都不知道,原本我竟然是我妈偷生下来的野种。】

偷生的野种?这个消息实在太劲爆!

谢纤云曾经与人有染,珠胎暗结生下盛载中?婚前、还是婚后?

赵向晚继续刺激他:“我听说,盛总是研究生学历,华夏科学院的高级工程师,盛载天也继续了他的优秀基因,不仅成绩优秀,而且体育能力非常出色。你作为盛家长子,盛载天的哥哥,是不是偶尔也会有些不平衡呢?”

盛载中咬着牙道:“赵警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挑拨我和弟弟的关系吗?我告诉你!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我和弟弟都姓盛,关系很好。他优秀我一样为他感到骄傲,我在公司管内务,将来弟弟计算机专业出来之后做研发,兄弟齐心协力一起把公司越办越好,这就是我爸、我妈的心愿!”

赵向晚微笑不语。盛载中还真说对了,她就是要挑拨。

朱飞鹏是神队友,立马接了一句:“可是,现在你弟弟要坐牢,就没办法搞研发,他的前途尽毁,你难道不心疼吗?”

盛载中道:“我当然心疼。所以我找了最好的律师团队,一定会好好为小天辩护,他只是误杀,又是未成年人,他不会有事。”

赵向晚已经得到足够的信息,对盛载中不再感兴趣,而是蹲下.身体,细细观察尸体周边的血迹,并示意朱飞鹏过来。

朱飞鹏这两天一直在做血迹研究,早就发现了问题,再一次来到现场,感受更为深刻,低声对赵向晚说:“看到这喷溅式血迹了吗?绝不可能是一次击打所造成。应该至少有七、八下,才能造成这样的喷溅。”

赵向晚点头:“是的,盛载天说他只打了一下,明显是说谎。”

盛载天心善,以己度人。想着母亲是被迫反抗,肯定不可能凶残地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拿硬物打父亲的头,因此当警察问他打了几下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说只打了一下。

两人站起,走到陈列柜观察。

“用来打人的奖杯原本放在哪里?”

先前勘查现场的时候,朱飞鹏发现最底下一格有一个位置明显空置着,当时推测是否被凶手带走,现在结合盛载天的陈述,应该就是奖杯放置的位置。

赵向晚伸出手,在陈列柜方向虚抓一把,站在盛承昊倒下的方向,左手正好抓住这个奖杯。

她的身高,与个子中等的盛载中差不多。

她退开一步,对朱飞鹏说:“你来试一试。”

朱飞鹏站在她原先站立的位置,再伸出左手来,却发现一抬手就到了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如果要伸手去抓那个奖杯,非常不顺手,势必碰倒旁边的两个相框。但当时警察到达现场时,这两个相框并没有碰倒。

朱飞鹏的身高,与盛载天相仿。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朱飞鹏戴上手套,取下奖杯周边物品,全都装进证物袋。如果这些物品上没有发现盛载天的指纹,那就说明取下奖杯砸死盛承昊的人,根本不是盛载天。

盛载中站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他并不笨,看着这两名警察的动作,明白他们是在还原现场。

【小天个子高,他拿下来的应该不是那个奖杯,而应该是上面两排的物件。百密一疏,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砸了几下?我都忘记了。】

【那个老匹夫,敢无视我的存在,我就让他去死!】

赵向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一张讨喜无害的脸,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怎么偏就是蛇蝎心肠?

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盛承昊虽然对他不算亲近,但也没有缺他吃穿,供他读书,将他带到公司,手把手教他管理,又将人事部门交给他,这样的信任,难道不足以抵消忽视与偏心之错吗?

看完现场,明确了几个关键点之后,赵向晚对盛载中说:“麻烦你,叫一下谢纤云女士,我们有些话要和她沟通。”

盛载中思忖片刻,压住越来越紧张的情绪:“那,你们请先到一楼客厅等一下,我去叫妈妈。”

赵向晚、朱飞鹏、刘良驹下楼,坐在沙发上。

四周很安静,透过一楼落地大窗,可以看到院子里盛开的蓝紫色绣球花、粉色蔷薇,还有那如茵的绿地。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谢纤云终于下楼来。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原本就有些青紫瘀痕的面孔更显憔悴,她穿着拖鞋,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朱飞鹏记得昨天见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这样一瘸一拐地走路,便询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面对外人,谢纤云很紧张,一个人远远地坐在单身沙发,低着头,老老实实回答:“昨晚崴了脚。”

盛载中站在母亲身后,坐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搭在母亲肩头,似乎要传递力量给她。

赵向晚突然问:“为什么崴脚?因为晚上见了鬼吗?”

谢纤云愈发紧张,整个人缩成一个团,但依然老实回话:“没,没有。”

看来,盛载天没有说错,谢纤云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她一个人的时候很自在,但一旦有旁人在,立马就会进入一种自我封闭状态。

不过,她有一个优点——不管谁问,她有问有答。

赵向晚冷笑一声:“谢女士,你心虚吗?”

但凡赵向晚用这样的口气问话,基本都是对方有问题。

朱飞鹏与刘良驹立马明白过来,对视一眼,将主场交给赵向晚。

谢纤云开口说话:“不,不心虚。”

赵向晚看着她,句句似刀一样刺进她灵魂:“谁杀的人,你最清楚。为什么要牺牲掉小儿子?你要保护谁?”

谢纤云嘴唇紧闭,成“一”字形。

盛载中立刻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说:“赵警官,注意你的措辞!这里是我家,不是公安局的审讯室!小天已经自首,你们还想要做什么?难道要逼死我家里所有人吗?”

赵向晚没有理睬盛载中的警告,而是转过头,指着窗外那盛开的绣球与蔷薇。

“这都是你养的花吧?绣球花团锦簇、蔷薇清新秀美,各有各的好,都是你亲手栽培,为什么你喜欢蔷薇,不喜欢绣球?”

谢纤云顺着赵向晚的手指,看向窗外盛开的花朵,喃喃道:“我有吗?”

偏爱,这是谢纤云的心结。

被戳中心事,谢纤云身上那层厚厚的茧壳终于打开了一些。她伸出手,握住盛载中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他只喜欢小天,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更爱小中,这样小中才不会难过。】

谢纤云面色发白,右手横过胸前,紧紧握着大儿子搭在左肩上的手。

【小中,不怕。】

【不怕不怕,有我呢。】

【我们都不会有事。】

【小中是对的,小天未成年,律师会帮他辩护,他不会有事。只要他认下来,我们三个都不会有事。】

谢纤云此刻一颗慈母心全都在盛载中这里,对自首的盛载天,没有半分想念、不舍。

想到盛载天宁可抛掉大好前途,也要维护母亲,赵向晚便为年少的他感到不值。

赵向晚没有再留情面,加快了语速。

“盛承昊为什么那么偏心,谢女士知道吗?”

谢纤云木然回答:“小天像他,更聪明、更会读书。”

“可能还会有其他原因吧?”

谢纤云的手紧了紧:“没有,就是这个!”

“盛载中是盛承昊亲生孩子吗?”

谢纤云的眼神明显开始慌乱:“当然是!”

赵向晚冷笑一声:“谢女士,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已经有DNA检测技术的存在?”

谢纤云当然知道。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

这一点,倒是与盛载天有几分相像,一紧张就会额头冒汗。

赵向晚看着谢纤云,目光如矩:“看来,我没有猜错,盛载中不是盛总亲生的。”

谢纤云没有吭声,盛载中大吼一声:“你说什么?你这个警察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赵向晚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盛载中:“闭嘴!”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分鄙视,成功激怒盛载中,他一把甩开母亲的手,走到赵向晚面前,伸出手推搡她:“你才给我闭嘴!”

朱飞鹏飞快起身,想要阻止盛载中。

他的动作虽快,却没有赵向晚快。

赵向晚一把抓住盛载中的胳膊,一扯一扭。

“啊——”

盛载中胳膊被反扭到背后,痛得叫了起来。

赵向晚取出手铐,迅速将盛载中双手手腕扣住,大喝一声:“敢袭警?你给我老实点!”

盛载中努力想要挣脱赵向晚的束缚,可却发现是徒劳。

谢纤云吓得双手交叉抱胸,一边哆嗦一边道:“你,你放开他。他不是袭警,他没有袭警。”

赵向晚借机控制住盛载中,将他推到一旁,交给朱飞鹏。

朱飞鹏一把压住盛载中肩膀,将他推进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不要乱动!”

谢纤云心疼儿子,继续哀求:“你们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不要铐他。”

赵向晚身体微微向前,紧紧盯着谢纤云的眼睛:“心疼了?大儿子只是被铐,你就心疼了。可是你知道吗?盛载天现在关在看守所,手铐、脚铐,一样没有少。只有一把长椅,坐、躺、睡,全在那一张椅子上。”

许嵩岭与刘良驹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吧,小师妹又开始忽悠人了。

谢纤云受不住良心的拷问,颤抖着声音说:“小天是我儿子,我也心疼他。”

赵向晚:“让我来猜一猜,盛载中的父亲是谁吧?”

谢纤云最怕揭起这段痛苦往事,顿时尖叫起来:“不要说,不要说!”

赵向晚步步紧逼:“为什么不能说?”

谢纤云拼命摇头:“不能说的,不能说的……”

赵向晚的态度突然柔和下来:“那是你的私事,我不追问。”

谢纤云终于松了一口气,瑟缩着身体,双手环抱住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赵向晚道:“盛总知道盛承中不是他亲生的吧?”

谢纤云点头:“知道。”

赵向晚道:“盛总虽然偏心,但他可曾亏待了盛承中?”

两行泪水顺着谢纤云的面颊往下流,她颤抖着声音道:“没有。”

赵向晚陡然提高音量:“为什么要杀他?”

谢纤云被赵向晚这一番忽软忽硬的操作搞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撒谎,下意识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倒在地上,我拼命地叫,拼命地叫,我害怕得要命。”

赵向晚问:“谁打的他?”

谢纤云拼命摇头。

【不能说,不能说!】

【小中也不想的,只砸了他一下,他就倒了。】

赵向晚目光冰冷,扫向窝在沙发上的盛载中:“你打了几下?”

盛载中觉得赵向晚简直有毒,那双眼睛亮得像火一样,灼得他整个人都在痛。

他叫了起来:“没有,没有。”

谢纤云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大儿子。

【我说了什么?明明我们已经约好,小天自首,检察院那边以杀人罪起诉,律师做无罪辩护,小天是未成年人,法官会网开一面。就算坐几年牢出来,公司还是有小天的份,他们兄弟俩一起齐心协力,家业蒸蒸日上,谁还会记得盛承昊的死?

没有人再质问孩子是从哪里来的,没有人再打我、骂我,从此我只有两个儿子,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不好吗?我觉得很好,非常好。】

赵向晚听到这里,不由得咬牙。

很好吗?不好!

按照他们的安排,承认杀父罪名的盛载天一定会被判刑,等他从监狱出来,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疼他的父亲,没有了。

光明的前途,没有了。

公司早就被盛载中牢牢控制在手中,根本不会属于他。

至于偏心的母亲,谁知道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到了那个时候,盛载天再来后悔,有意义吗?

时光不能重来。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盛载中除掉了两颗眼中钉,拿到公司掌控权。

谢纤云摆脱家暴的丈夫。

他们母子俩倒是过得逍遥自在。

可是,谁会记得那个一脸懵懂、天真,一心为了保护母亲而自首的少年?

警察职责,惩恶扬善,维护公平正义。

赵向晚既然遇到,那就必须要为那个阳光、善良的少年,讨回公道!

赵向晚的笑容里透着冰冷的寒意,目前从谢纤云脸上,慢慢移向盛载中:“是谁,拿着奖杯狠狠砸向盛承昊,令他倒地?又是谁,拿着奖杯,一下、两下、三下地击向盛承昊的后脑?盛承昊虽然死了,但柜子上、墙上、地板上的血迹,都会告诉我们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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