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翟欣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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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没有问,没有。◎

戴敏丽、姜遇春、翟欣莲。

赵向晚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名字。

贾慎独曾在内心说过:年轻时不懂事的确亲自动手杀过三个。

戴敏丽应该是贾慎独亲手所杀, 算一个。

嫁祸姜遇春,姜遇春被判处死刑,间接被杀, 不算在那三个之内。

翟欣莲表面上是失踪, 实则被杀埋尸老屋茅厕, 算一个。

还有一个是谁?

是不是施桐?

愤怒、疑惑、烦躁……各种负面情绪涌上来, 赵向晚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一直守在角落专注画画的季昭。

季昭感受到赵向晚的目光,放下手中画笔,走到她身旁。

小云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大树枝繁叶茂,树下绿草如茵、野花盛开, 季昭的世界平静而祥和。

【怎么了?】

清润的少年之音, 让赵向晚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赵向晚冲季昭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想看看你,才能舒缓世界罪恶所带来的焦躁。

【那我陪着你。】

季昭从桌上拿过一张A4白纸、一支炭笔, 拖开赵向晚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季昭冲顾之光伸出手。

【给我一张照片。】

顾之光眼前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男子手掌, 第一反应是:妈呀, 这手也长得太漂亮了吧?第二反应是张大嘴:“你要什么?”

赵向晚替季昭说话:“他要你给他一张照片。”

顾之光一头雾水:“什么照片?”

【不管是谁的,嫌疑人的、被害人的,都可以。】

季昭的回答准确而利索, 颇有点赵向晚的风格。

赵向晚嘴角微微上扬, 看着顾之光, 重复季昭的话:“不管是谁的, 嫌疑人的、被害人的, 都可以。”

顾之光终于反应过来, “哦、哦”了两声, 从资料袋里取出几张照片:“我从学院资料室搜罗了几张,里边有贾慎独教授的个人照,还有他带学生出去实习的工作照,看到这个小小人影没?那就是翟欣莲,至于生活照……没找到。”

季昭接过照片,目光专注,仔细观察。

顾之光不太懂季昭的工作方式,好奇地问:“刑侦画像师,一般都做些什么工作?根据照片画人像吗?还是根据口述画人像?那些通缉令上的悬赏照片,就是刑侦画像师画的?”

赵向晚的回答很简短:“为了破案,什么都画。”

季昭运笔如飞,不一会儿一张贾慎独的个人肖像图便出现在纸面上,再涂了几笔阴影,整个人便活灵活现起来。

顾之光凑近看了看,嘻嘻一笑,比划着自己的脸:“他这里、这里还有青春痘留下的印记,坑坑洼洼的很难看。我听说,贾老师以前满脸青春痘,比现在丑多了,他追求过不少女孩子,都没有人接受他。”

季昭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几笔,贾慎独的形象愈发生动起来。

朱飞鹏哼了一声:“丑人多作怪!”

翟欣莲的照片实在是太小,季昭只能依靠放大镜仔细观察,然后快速画出一个瘦弱、清秀的女孩子。

顾之光看看照片,再对比季昭的肖像画,啧啧称奇:“这也太像了吧?不仅仅是形似,关键是神似,只要是见过他的人,一眼就能凭这张肖像认出他来。天才画家,果然了不起!”

祝康对这个案件很感兴趣,问顾之光:“除了戴敏丽、翟欣莲这两个,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受害人?”

朱飞鹏也想起来三天前施启燕跳楼事件之后群众的议论:“哦,对了,那个差点自杀的研究生是什么情况?”

顾之光拿出第三份资料:“这是86级的一名研究生汪勇,男生,父母是湘省扈阳县中学的老师,他家里三个孩子,他是老二。刚上了半年学,寒假期间回家后突然就割腕自杀,家里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问他他又不说。后来他父母没办法,只好办了退学手续,给他在县建委找了个工作。”

朱飞鹏问:“为什么自杀?学院这边没有调查过吗?”

顾之光说:“学院背后肯定有人议论,不过没有可以拿到台面上的证据。我就这么一说,你们也就这么一听啊。”

祝康看出来了,这个顾之光是个话痨,而且很容易歪楼,于是催促道:“快说。”

顾之光说:“汪勇长得很帅,一进学院便引来不少女生垂青,贾慎独对他特别严厉,布置了一大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让汪勇很崩溃。估计是因为害怕被导师批评,所以自杀了吧?”

何明玉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老师批评几句就自杀?”

赵向晚摇了摇头:“想想施启燕。”

所有人一下子沉默下来。

是啊,不要小看了语言的杀伤力。俗话说得好,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尤其是老师对学生的批评与指责,很容易击溃学生的自信与认知,让学生产生自我怀疑,进而自我否定、自我厌弃。

还有些老师,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孤立某个学生,让学生在一个被集体抛弃的环境下生活,那种被抛弃的恐惧感会让学生产生厌世的念头。

看来,贾慎独是个语言暴力的高手。

顾之光说:“目前我了解到的,就是这三个人,汇报完毕。”

只有“三人”?听着简直触目惊心。

披着教授的外皮,做的却是禽兽的事。

如果不是赵向晚无意间听到贾慎独的心事,恐怕这些人、这些事都会被历史的长河所冲刷,直至被所有人遗忘。

赵向晚忽然想起一件事,询问道:“施桐跳楼是什么时候?”

顾之光记性好,迅速回答:“路芝英说的是1980年,但我查了一下,她说的应该是老历年,实际上施桐跳楼是1981年1月23日,老历腊月十八,星期五。”

赵向晚再问:“翟欣莲坐火车回家,具体是哪一天?”

顾之光想了想:“说是1980年寒假,但学校按照学年计,是1980-1981学度度第一学期的期末,学校1981年1月15号放假,翟欣莲买的是1月17号的火车票,一早出发离开宿舍,这一点宿舍同学可以证明。她家里人是老历腊月二十三号,也就是北方小年前一天,1月27号才联系学校发现翟欣莲失踪。”

赵向晚站起身,拿起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下时间点:“翟欣莲17号的火车,随即失联,施桐23号跳楼,中间只相隔了六天,如果都与贾慎独有关的话,那他们的死亡有没有可能有关联?”

这个猜测很大胆,因为什么证据都没有。

唯一有关联的,是施桐、翟欣莲都与贾慎独认识。施桐是贾慎独的师兄,翟欣莲是贾慎独的研究生。

翟欣莲在1981年1月17号一早出发乘坐火车,前往老家:一座西北小县城,她的火车终点站是长安市,到了长安之后转乘长途汽车再回老家。

施桐是1981年1月23号中午,在设计院午休期间独自上楼,然后跳楼身亡。

这里有太多的疑问。

1、施桐跳楼那一天,楼顶有没有可疑的第三者脚印?有没有目击者?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

2、施桐与贾慎独关系怎样?施桐跳楼之前有没有联系过贾慎独?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争执?贾慎独有没有在设计院出现过?

3、如果说翟欣莲的确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为什么没有给家里发消息?她出发之后是否顺利上车?中途有没有下车?有没有遇到熟人?贾慎独是否真的不了解她的行踪?

想到自己听到的心声,赵向晚有理由怀疑,施桐是被贾慎独亲手杀害的三个人之一,否则不会对施启燕那么大的恶意;而翟欣莲已经被贾慎独杀害,并埋尸在老家茅厕下面。

老家?

赵向晚脑中灵光一现,问道:“贾慎独老家在哪里?”

顾之光回答:“鄂西北昌汉县麻源乡贾家村。”

“坐火车怎么走?坐哪一趟火车?”

祝康拿出老早以前的列车时刻本快速翻找起来,几分钟之后抬起头来:“八十年代初的火车大都是绿皮车,坐火车的话,有这、这、这几趟列车可以选择。先到宜岭站下车,坐长途汽车到昌汉县,步行大约三个小时到达村里。”

赵向晚问:“翟欣莲坐的那趟车,到不到宜岭站?”

祝康翻了翻,眼睛一亮:“到!翟欣莲坐的是从羊城到长安的火车,宜岭是中途站。”

重案组的刑警们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朱飞鹏迅速提问:“1981年1月17日那一天,贾慎独在做什么?顾之光刚才有提到,贾慎独寒假他回了趟老家,并没有做项目,那他是哪一天回的老家?坐的哪一趟火车?有没有同行者?有没有人证?”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但目前到哪里找到答案呢?

半晌,何明玉回答说:“1981年的人口失踪案,应该也是一元路派出所管。那里的档案管理有点混乱,不如金莲湖派出所搞得好,不知道找不找得到。昨天我们去调查的时候,负责的老民警没有提到这个案子,估计认为学生在火车上被拐,与贾慎独没关系,所以印象不深。”

顾之光举手道:“我们学校保卫处那里应该有记录,我可以问一问。”

朱飞鹏指着电话:“赶紧问。”

顾之光认命地走到电话机旁,开始拨打学校保卫处的电话。一番沟通之后,顾之光挂了电话:“他们说这事要找已经退休了的余处长,我等下过去问。”

调查取证本就麻烦,要不停地找人、不停地问,时间过去这么久,有些知情人已经退休、离职、甚至死亡,旧事重提,还真是难。

朱飞鹏道:“这一点必须要弄清楚。如果贾慎独也是1981年1月17日出发坐车,那他有可能与翟欣莲是同一趟火车。只要能够找到那个时间段他与翟欣莲有接触,并且隐瞒下来,那他就是犯罪嫌疑人。”

赵向晚突发其想:“有没有可能,施桐也在这趟火车上,或者在火车站遇到过这两人?”

越想越觉得可能:施桐经常出差在外,火车上、火车站遇到贾慎独与翟欣莲在一起,随意问了几句,然后分手。施桐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贾慎独杀人之后做贼心虚,于是在事发之前赶回星市,推施桐推下楼之后匆匆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一来,杀人动机有了,施桐被谋杀的原因便找到了。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迹可循。

虽然火车票并非实名制,但总会留下痕迹。虽然贾慎独的行踪现在很难追寻,但总会被人看到。他是当地名人,回老家的时候会被人看见,有没有带翟欣莲,1981年1月底做了些什么,一定有人记得。

只要细细搜索,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高广强站起来:“我马上找咱们许副局长汇报,重启案件调查。咱们就以翟欣莲失踪案为突破口,开始侦查。”

重案一组的行动力向来迅速,很快就定下了下一步方案。

祝康、艾辉前往翟欣莲老家;

高广强、黄元德前往贾慎独老家;

朱飞鹏、何明玉前往一元路派出所寻找案卷档案,寻找所有与翟欣莲失踪案、戴敏丽被杀案有关的资料;

赵向晚则和顾之光一起,前往湘省大学保卫处、施启燕家中了解情况。

季昭则安心驻守重案一组,拿着大家提供的照片,开始画贾慎独、戴敏丽、姜遇春、翟欣莲的肖像。

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去学校的路上,顾之光好奇地问赵向晚:“你让他画这些有什么用?”

赵向晚微笑不语。

有什么用?季昭画的图让人印象深刻,比照片更有震撼感,对寻人一定会有所帮助。

顾之光非常熟悉湘省大学,因为开侦探社的缘故,他与保卫处的领导、职工关系都处得不错。只不过一个电话,便打听清楚当年负责戴敏丽被杀案、翟欣莲失踪案的人是余衡,现已退休,住在学校家属区五区六栋。

从湘省大学的大门走进来,前面是教学区,后面是家属区,中间有商店、邮局、银行、书店等配套设施。

上次匆匆过来解救施启燕,赵向晚根本没有时间认真欣赏湘省大学的美,这一回时间充裕,又有话痨顾之光走在身边,这才真正领略到这所百年名校的美。

北靠桂子山,道路宽阔平整,道旁梧桐繁茂,遮天蔽日,一进学校,气温瞬间低了两度。学校南低北高,顺着南北方向的道路看去,能看到高高的桂子山青翠欲滴。

建筑古朴大方,山墙爬满藤蔓,形成一幅幅天然的、美丽的墙画。

顾之光感叹道:“我们学校建筑学专业全国闻名,我当年考进来的时候特别自豪。只是……后来有点不务正业,一天到晚琢磨侦探小说、开侦探社,专业水平不太行,惭愧。”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技多不压身。”

顾之光家里是做建筑公司的,他读的是建筑学专业,随时都能回去接管家业。至于侦探社,能不能成为他的主业还不一定呢,惭愧得好没道理。

顾之光听她这一说,立马笑了起来:“诶,赵向晚,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会说话?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说到人的心坎里。”

赵向晚没有接这句话。

顾之光也不在意她话少,继续介绍学校的重要建筑:“呶,这就是82年新建的图书馆,占地面积大、空间高、藏书丰富,是不是很气派?看!那是以前的旧图书馆……”

赵向晚脚步轻快,随着顾之光的介绍来到余衡家。

余衡已经退休五年,正是闲极无聊的时候,听说有小朋友上门讨教,高高兴兴备了水果、凉茶,等着顾之光、赵向晚的到来。

两人一进门,余衡便将切好的西瓜拿出来,笑眯眯地招呼:“来来来,先不着急说案子,先吃瓜。你说你这孩子,好好的建筑学专业不认真读,非要开个什么侦探社,和我年轻时一样,好奇心重!”

他往赵向晚的手里塞了块西瓜:“孩子,你是哪个专业的?是不是侦探社新招的小助理?”

余衡满头白发,个子高大,微胖,声音洪亮,精神头十足,行为举止之间带着军人作风。赵向晚抬头看着他,礼貌地回答:“您好,我叫赵向晚,是公安大学的学生。您是军人吧?”

余衡愈发高兴起来:“小同学眼光不错啊?有点当公安的潜质。我是军转干部,分配到湘省大学保卫处,一干就是二十多年。现在退休了,闲着没事干,你们要是有需要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闲聊了几句,趁着余衡去厨房倒凉茶的空档,顾之光冲赵向晚挤了挤眼睛:“来侦探社当我的小助理,怎么样?”

赵向晚淡淡道:“你发工资啊?”

顾之光张了张嘴,有心想说发啊,怎么不发,可是转念一想上次顾之星想请她当顾问每个月发三百块钱工资时被她嘲讽,说有人开六百块工资挖她她没去。唉呀呀,请不起,请不起。于是讪讪地说:“那个,我还是学生呢,没什么钱。侦探社收费很低,毕竟委托人都是穷学生嘛。”

赵向晚将他心中所想听得明明白白,点点头,表示理解。

吃完了西瓜,余衡又给每人倒了一杯凉好的薄荷茶,看着两个年轻人脸上的汗收了,这才说:“要问什么?问吧。你们别看我退休了,记性依然不错,好多案子都记在我这脑子里呢。”

顾之光很高兴,欠了欠身:“那我问了。您认不认得贾慎独教授?”

余衡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认得。”

【那就是个伪君子、白眼儿狼,学问做得不错,可惜不干人事。】

赵向晚拿出笔录本,端端正正准备开始记录,听到余衡的心里话,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只管说,我们这回就是想查贾慎独。前几天施启燕跳楼的事情您一定听说了吧?好多人都在骂他,我们也不喜欢他。”

余衡已经退休,根本不怕事,听赵向晚说话敞亮,直接表明态度,心里很是欢喜:“贾慎独是朱成岭的学生,这个你们知道的吧?运动一来,他第一个跳出来写大字报,把朱教授整得……唉!要不是不少人拼命护着,只怕朱教授早就命丧黄泉了。”

顾之光与赵向晚同时瞪大了眼睛。

余衡苦笑道:“你们都是七几年出生的吧?那个时候还小呢,可能不知道运动期间的知识分子有多么不值钱。”

顾之光在脑子里算了算,提出异议:“不对啊,贾慎独是1965年考进的大学,66年运动开始他读大二,如果说他跳出来整朱成岭老师,那怎么后来他还能读研、留校?”

余衡回答:“这就是他不要脸的地方,他写完大字.报,带头整完朱老师之后,又找关系留校,还挂在朱老师名下混了个研究生文凭。后来77年高考恢复、78年研究生招生恢复,他到处说是朱成岭老师的研究生,申请硕导资格,朱老师在1973年仙逝,也没办法出来澄清,但是朱老师的那些研究生都不和贾慎独来往。”

赵向晚恍然:难怪路芝英从来没有提过贾慎独,原来是因为这个。

施桐是朱成岭嫡亲的学生,用心教导、感情深厚,而贾慎独的文凭、学历全都是运动期间混出来的,还带头整朱老师。施桐憎恨、厌恶贾慎独,不来往很正常。

可恨的是,到了八、九十年代,贾慎独凭借着那点小聪明、在大学混出来的文凭、还有朱成岭的名声,竟然一步一步走上了教授之路。

顾之光咬着牙骂了句:“杂碎!”

赵向晚也跟着骂了一句:“无耻!”

余衡摇了摇头:“运动十年导致文化断层,因此六十年代的大学生非常珍贵,贾慎独运气好,赶上了最后一批大学招生,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混了个研究生文凭,反正那个时候乱得很。总之,他是个狡猾的投机份子。”

弄明白了施桐与贾慎独的真正关系之后,顾之光问:“余处长,您还记得1975年戴敏丽被杀案吗?”

余衡长叹一声:“这个案子我知道,当时我只是个小科长。虽然感觉姜遇春有点冤枉,但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没办法。”

顾之光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了解到的都只是些大致描述,很多细节都不知道。”

余衡陷入回忆之中。

1975年12月,高考招生虽然停止,但湘省大学招收了一些工农兵大学生,学制四年,正常授课。

贾慎独那个时候还是讲师,带学生做建筑设计,有时候要忙到晚上。

他1974年年底结婚领证,1975年5月份把老婆的关系从农村调到湘省大学,安排了正式工作,戴敏丽一下子从农村户口变成城市户口,这在当时很少见,因此引来学校不少同事议论,不知道贾慎独是怎么和革委会的人打交道,竟然有这个本事。

贾慎独与戴敏丽结婚快一年了,却一直没有孩子,有人说戴敏丽过河拆桥,到了城里之后就嫌弃贾慎独长得丑,不肯和他上床,不过这都是私下里的讨论,作不得准。

但戴敏丽与姜遇春有私情,这是真的。

听到这里,顾之光忍不住打岔询问:“既然是私情,那应该藏得很严实嘛,怎么大家都知道了?”

一句话把余衡给逗笑了:“你这孩子。他们倒是想瞒着啊,但因为都在苗圃工作,两人日久生情,总会被人看到。姜遇春与戴敏丽都是热情的人,你……”

余衡看一眼眼神清澈的两个年轻人,欲言又止。

【那两人一见面就恨不得勾起天雷地火,滚到一起去,对视的时候眼神粘乎得能扯出丝来,不出事才怪。姜遇春是临时工,住在学校最早的那一批鸳鸯楼的一楼。戴敏丽悄悄去找他,两个人闹出来的动静有点大,旁边住的单身汉都知道了。】

赵向晚低下头,在本本上记下一笔:姜遇春与戴敏丽有私情,不知避讳。

记下之后,赵向晚抬头看着余衡:“这样一来,贾慎独应该知道了吧?”

余衡迎着赵向晚的目光,发现她神态沉静自若,既像是年少不知情滋味,又仿佛见惯风月一般,不由得对她有些改观:这丫头倒是显得比顾之光稳重一些。

余衡道:“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谁知道呢?反正警察问贾慎独的时候,他哭着说什么也不知道。他说他和戴敏丽感情很好,男才女貌,又是老乡,两家父母走得近,商量好了放寒假之后两人一起回老家,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呢?”

顾之光啧啧两声:“鳄鱼的眼泪!贾慎独那样的人,会哭?肯定是表演给警察看的。他越是这样,越说明这件事是他干的。”

余衡心中一惊,看着顾之光:“你们怀疑是贾慎独杀妻?这可是件大事啊。姜遇春已经被枪决,他也没什么家人,你们现在要替他翻案?”

顾之光看一眼赵向晚。

赵向晚解释道:“目前还只是调查,没有结论。您把您知道的告诉我们就行,讲事实嘛,对不对?”

余衡道:“我当时配合派出所的警察调查,也曾怀疑过贾慎独。不过他当时的确有不在场证据,而且戴敏丽是在与姜遇春私会返家路上被杀,现场还留有姜遇春的一片衣角,证据确凿。”

听余衡细细说来,就连顾之光都感觉到棘手。

1975年12月19日晚,贾慎独在家与戴敏丽吃过饭之后,大约六点半,贾慎独说要去绘图教室指导学生完成建筑设计,然后离开家前往建筑系那栋老楼。当时他们住在一区四栋,单面走廊式的单身楼里,一间卧室配一个厨房、一个厕所,对于刚结婚的年轻职工而言也算条件不错了。

等到九点多钟贾慎独回到家,发现戴敏丽不在家。当时是冬天,刮大风,很冷,这么晚她去哪里了呢?贾慎独敲开隔壁几家的门询问戴敏丽去了哪里,其中一户说看到戴敏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了门,几乎是贾慎独前脚出门,她后脚就出了门,那口气令贾慎独很不高兴,还争辩了几句,愤愤然回屋枯等。

到了十点,贾慎独有点坐不住了,和隔壁邻居一起去寻人,几家人顺着一区道路走,一直找到副食店那里还没看到人影。天寒地冻的,大家有猜测说只怕是会情人去了,不过因为贾慎独脸色不好看,便没有说出来。

到了十二点,戴敏丽还是没有回来,便把保卫处的人找了来一起寻人。保卫处当时余衡值夜班,和贾慎独等一群冲到姜遇春的宿舍,却只看到他一个人呼呼大睡,不过宿舍的空气里飘着一股欢好之后的气息,床铺零乱,上面还有一条红色围巾。

贾慎独一见到那条红色围巾,就冲了过去,一拳头砸在姜遇春脸上,声嘶力竭地说:“这是敏丽的东西,你把人藏在哪里去了?”

姜遇春神色慌张,一群人追问他:“人呢?”他脑袋有点昏沉,支支吾吾半天。

最后被问得急了,姜遇春只得承认刚刚戴敏丽的确和他欢好了一场,不过早就走了。因为她说贾慎独晚上九点半左右回家,得赶在这个时间之前离开。

众皆哗然。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指责姜遇春耍流氓,嚷嚷着要把他扭送公安局。

七十年代作风问题可能坐牢,流氓罪可能会枪毙,姜遇春吓得一脸惨白,不停地道歉,并说他和戴敏丽是真心相爱。

贾慎独疯了一样地揍姜遇春,姜遇春根本不敢反抗,硬生生地受着。后来贾慎独打累了,坐在宿舍**,紧紧握着那条红围巾,喃喃自语:“敏丽,敏丽,你在哪里啊?”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贾慎独这么受挫,大家都挺同情,一边拿绳子捆了姜遇春,另一边派人四处找戴敏丽。

大约凌晨一点多,贾慎独那一队人马找到学校西北角的一个小树林,在那里发现了被勒死的戴敏丽,她的手中死死攥着一片蓝色衣角。

这片衣角,事后与姜遇春床头一件棉毛衫对上,棉衣衫的衣摆处有一片撕扯痕迹。姜遇春一直在喊屈,说这件棉毛衫是他的,但前一阵子因为袖口破了被戴敏丽拿回去缝补,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放在床头的。

可是谁也不相信姜遇春的话。

是他的衣服,在杀人现场被发现,死者手里还有一片布呢,肯定是他干的。

说到这里,余衡叹息道:“戴敏丽婚内出轨,与姜遇春发生关系,作风混乱,本就犯了流氓罪,如果抓起来也够他俩吃牢饭的。如果说是贾慎独杀人嫁祸,根本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他只要一封举报信上去,保卫处派人捉.奸在床,一对狗男女用绳子一捆,直接拉到台上批.斗,以流氓罪判刑,轻则十几、二十年,重则枪毙,那个时候就是这样。所以,这个案子警察根本没有怀疑贾慎独杀人,何况他的行动轨迹一直都很清晰,反而是姜遇春有很多说不清楚的地方。”

哦,对,那个时候流氓罪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难怪警察没有怀疑贾慎独,原来是这样。

顾之光叹了一声:“唉!”太乱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赵向晚皱了皱眉:“余处,您当时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

“不对劲?”

余衡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的确是有的。”

“第一个不合理,贾慎独根本就不是那种有奉献精神的老师,对于工农兵大学的设计辅导也不用心,但从那年11月底开始,他对工作特别热情,每天固定晚上六点半出门,九点半回家,好像是特意给戴敏丽机会。”

“第二个不合理,贾慎独是个要面子的人,如果发现戴敏丽不见了,应该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地带着隔壁邻居去找人,还跑到姜遇春宿舍里去。”

“第三个不合理,当时我们找人的时候都是顺着学校里的路找,从东到西、从南往北,打着手电筒四处照。天黑,那么多人都没想到要去西北角那个小树木,怎么偏偏就给贾慎独找到了?”

赵向晚追问:“那个小树林具体是哪个地方?是不是在从姜遇春宿舍回贾慎独家的路上?”

余衡想了想,拿出纸笔顺手画了个简单的校园地形图,在姜遇春、贾慎独家、小树林那里画了个圈圈:“你看,小树林差不多在两家的中线上,不过与学校道路有一定距离,如果要杀掉戴敏丽,需要把她从路上拖到小树林,然后再动手。”

赵向晚再问:“拖拽痕迹有没有?沿途有没有遗失的物品?比如鞋子、手绢之类?”

余衡摇头:“没有,当时闹哄哄一堆人在找戴敏丽。那个时候学校里本来就没什么娱乐活动,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我估计得有三、四十个人参与其中。那么多人闹哄哄的,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赵向晚眼中寒光一闪:“所以,那件棉毛衫也可能是戴敏丽拿回家缝补,然后被贾慎独拿着来到姜遇春宿舍,趁着旁人不注意放在床头。”

余衡“啊”了一声,紧接着长叹一声,“那个时候很特殊,就算有怀疑也没有办法取证。何况,姜遇春已经被枪毙,再追究还有什么意义?”

赵向晚将他所说的话都记录下来。余衡说得对,戴敏丽的死很难取证,只能先从翟欣莲这里入手。

问及翟欣莲,余衡也有些糊涂。

“这个研究生失踪,我们学校也没有办法。她买了火车票,也证实已经离开宿舍,而且等到她家里人发现不对,已经过去十几天,怎么找人?当时我们也和派出所的同志一起调查了翟欣莲的行踪,公交车司机能够证明她提着行李上了车,是在火车站下车的,她是独自一人,没有与人同行。再到火车站,那里鱼龙混杂的,时间又过去那么久,我们问了很多人,没谁记得见过翟欣莲。”

顾之光抛出先前大家都在疑惑的问题:“1981年1月17日前后贾慎独在做什么?我记得当时贾慎独说寒假回老家,那他是哪一天回的老家?坐的哪一趟火车?有没有同行者?有没有人证?”

这一大堆问题,一下子把余衡给问懞了。

记忆再好,问题太细,余衡努力回想,屋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放在角落的电扇在嗡嗡地摇着头。

两分钟之后,余衡说:“是,我记得当时翟欣莲父母和弟弟在快过年的时候跑来学校,哭着喊叫要学校赔女儿,保卫处领导很头痛,紧急联系贾慎独也联系不上,听隔壁的说他一放寒假就回了老家。

那个时候吧,公安局的同志也挺忙,就以被拐卖结的案,学校出于人道主义赔了一些钱,翟欣莲的家里人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伤心地回了家。后来过完年贾慎独返校,听说翟欣莲被拐也挺难过,并拿出1月15号从星市到宜岭站的火车票出来,说自己早就回了老家。”

顾之光道:“所以,你们就排除了贾慎独的责任,对吧?”

余衡点头:“是啊,贾老师既然已经离开学校,那翟欣莲17号坐火车回家就和他没有关系。她在火车站或者是火车上遇到人贩子,也是没办法的事,过了两年国家严打,抓了一大批人贩子,翟欣莲的父母又跑过来一趟,还是没有找到她的去向,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真的很可惜。”

顾之光问:“火车票没有实名,15号的火车票就能证明贾慎独是那天上的车吗?”

余衡反问他:“如果这都不可以证明,那什么可以证明?”

赵向晚补充提问:“他什么时候回的老家?坐的哪一趟长途汽车到达昌汉县?有没有询问过麻源乡贾家村的村里人?”

她问一句,余衡就摇一下头:“不知道,没有问,没有。”

顾之光与赵向晚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当时根本没有人怀疑过贾慎独,再加上时间过去近一个月,翟欣莲失踪又以被拐卖结了案,因此他只需要出示一下15号的火车票就连逃避所有追查。

看来,只有先等一等高广强、黄元德他们去贾慎独老家调查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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